你好,我是沈穆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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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将朝阳替代。

 

敖峰《咖啡因》8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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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峰踏进包间门,邱刚敖坐在最里面,一张圆桌上摆满了茶点。郑小峰挑了个座位,跟邱刚敖之间隔一个椅子。

 

邱刚敖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他,少了伪装少了隐藏,反倒多了从前的赤诚。

 

“坐近点。”

 

郑小峰一向是拒绝不了他的,他心知肚明。郑小峰缓缓挪向邱刚敖,邱刚敖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些虾饺粉果之类的堆在郑小峰碗里。郑小峰愣了愣,转头瞧瞧他,邱刚敖就挑挑眉又皱皱眉,筷子指指一桌菜,又指指郑小峰的碗。

 

“你吃啊,看我干什么。”

 

郑小峰无言以对,挑挑拣拣吃了两口,郑小峰每次用余光去瞥邱刚敖都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次数多了郑小峰就有点怵得慌,放下筷子和邱刚敖面对面坐着,很直白地问。

 

“敖哥,你让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啊?”

 

邱刚敖也就笑起来,努努嘴。

 

“请你吃茶啊。”

 

“你不是说会死人——”

 

“骗你玩的,我不这么说你估计现在还在警队加班。”

 

得,又被骗了。郑小峰这么想着,气哼哼地把叉烧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嘟着嘴。邱刚敖就在他旁边看着他笑,等他好不容易吃完了这口,邱刚敖站起身来,在郑小峰的发顶轻轻啄了一下,走出了包间。

 

“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于是邱刚敖在门外,借着人潮的嘈杂声遮掩了把门锁起来的声响。

 

邱刚敖躲在楼梯间里,捏着对讲机让其他几人见机行事。霍兆堂的包间里,圆桌下早安好了炸药,爆珠在对面的楼顶作狙击手,荃叔开车接应,阿华和公子在茶楼里扮作服务生。邱刚敖的计划是把张崇邦单拉出来杀,其他几个人该死在包间里,炸药可以毁尸灭迹。

 

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把郑小峰留在茶楼里。算过了,爆炸波及不到他那边,他有东西要给郑小峰,因此不管怎样邱刚敖都会活到亲手把他准备的礼物交给郑小峰的时候。他没打算能活着享受余生,只是想靠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生命稍稍延长。

 

死也要那之后再死。

 

邱刚敖找到阿华和公子,和他们一同扮成服务生。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套在身上意外的合适,宽宽大大的帽子在他脸上投下大片的阴翳,那双带着晦暗神色的眼睛就被遮了起来。邱刚敖回过身来,对着两人说,张崇邦出来后半分钟,杀了里面的人,赶紧跑,我会引爆炸弹。公子和阿华点点头,三人就一起上楼,邱刚敖去敲包间门,另两人站在拐角处。

 

“打扰一下,哪位是张先生?外面有人找。”

 

邱刚敖左看右看,好像一个真的服务生,不知道要找的张先生是哪位。张崇邦起身向他走来,邱刚敖转身退出去给张崇邦带路,心里很少见地紧张起来。

 

张崇邦差点真信了,如果他没看见邱刚敖无意露出的一小撮卷发的话。

 

将计就计,张崇邦还是跟在邱刚敖后面走了。邱刚敖有意稍稍放慢步子,给阿华和公子争取时间。阿华掐着时间站到门前,指指表,拦住了公子。

 

“还没到,再等几秒啦。”

 

邱刚敖走到楼梯间,张崇邦终究耐不住性子了,他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会被邱刚敖牵着鼻子走。

 

“敖。”

 

邱刚敖的脚步刚好顿住,分不清是不是因为张崇邦这一声。他回过身来,在张崇邦面前一点点掀开帽子,抬头对上张崇邦的视线,笑得很开心。

 

“邦主,好久不见。”

 

张崇邦攥紧了拳头,他身上只有一节防身的伸缩棍,在不知道邱刚敖有什么准备的情况下显既草率又单薄。

 

“说话啊邦主,我找你找了好久的。”

 

“敖,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报仇啊,也算送你份礼了。”

 

阿华和公子守在包间门外,三十秒倒计时结束,破门而入,举枪,射击,阿华杀了霍兆堂夫妇,公子毙了司徒杰,两人对视一眼,奔出门外去。

 

枪上故意没装消音器,人群的尖叫声升腾在空气当中。

 

掐准了时间,三声枪响传到正在对峙那两人的耳朵里。张崇邦还没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邱刚敖就在他面前大摇大摆拿出了炸弹的遥控器,在张崇邦条件反射来抢之前按下了按钮。爆炸声差点没盖过人群的声响,遥控器被邱刚敖很随便地丢到地下,张崇邦扑了个空。他看见刚刚自己所在的包间漫出来硝烟和火光,终于明白了邱刚敖的意思。

 

邱刚敖大笑起来,炸药的烟雾漫到他们俩跟前来,邱刚敖抓住机会就往烟里跑,一下消失在张崇邦的视线当中。张崇邦立即去追,眼眶通红,样子像是还没来得及理解完全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你疯了吗?!!”

 

邱刚敖笑得乱颤,双手里都握着蝴蝶刀,听着张崇邦在他身后,一边追着他一边疯了一样地喊,邱刚敖只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爽过。

 

“再跑快点啊邦主,追上来杀了我啊。”

 

张崇邦几近失控的样子太让邱刚敖兴奋了,他一直一直跑,张崇邦一直一直追,把他追到码头,邱刚敖看着面前已无路可走,倏一下停了脚步,掉过头来面对着张崇邦。老实说,他现在恨不得用刀在张崇邦身上划个千百遍再亲手送他上路,但实际上哪怕张崇邦和他同归于尽他也会满足。

 

“邦主,猜猜咱俩谁先走吧?”

 

最原始最纯粹的恨意,淹没了理智,葬送了同情。

 

到底是怎样才造就今天这一步的。

 

莫比乌斯环般循环往复,但亦无解。

 

郑小峰听见爆炸声,想出门去看,才发现门早被铁链锁住。下面的群众乱作一团争相逃命,郑小峰还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他透过房间里的窗户向外看,在人群中不久浮现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邱刚敖和张崇邦,一前一后。

 

郑小峰骂了句脏话,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解不开那道锁链,尝试多次无果,郑小峰想到了别的方法。他抡起一把椅子,用了全身狠力砸向窗户玻璃,应声而碎。

 

唯一的出口。

 

郑小峰手扒着碎玻璃,站上窗台。二楼,不高,但落下去也需要有个缓冲。郑小峰看准了茶楼旁的绿化带,有灌木丛长在那里,他横下心来纵身跳下,扑在灌木丛里,滚落在水泥地面上,浑身痛得都有些痉挛。手脚好不容易恢复了知觉,他跌跌撞撞地半天才爬起来,一秒都不敢耽搁,活动了两下身子,朝刚才他看见的方向飞奔而去。

 

整个港城被笼罩在夜色里,郑小峰拼了命地跑,想追上他方才所见的风景。

 

邱刚敖和张崇邦打得难解难分,亡命之徒,孤注一掷。邱刚敖被张崇邦踹出去,落在水泥地上,险些就掉进水中。邱刚敖浑身都淌着血,趴在地上,依然在笑。

 

“邦主,我们就到这里。结束了。”

 

邱刚敖有一柄枪一直藏在腰间,他总是这样,做好准备再行动。张崇邦体力不支,也满身血污地跪在地面上,挪不动步子。

 

郑小峰听见码头的枪响,几乎想象的到子弹破开夜风的画面。他向着码头,向着那片海,向着终点而去。

 

郑小峰赶到的时候,张崇邦已经没了呼吸,邱刚敖还在放声狂笑,身上那么多伤口,都洇出血来。

 

“郑小峰!”

 

邱刚敖用满是血的嘴,用力喊他的名字。

 

“来呀,过来呀。”

 

郑小峰的腿几乎要抬不动,几乎要跪在地上。邱刚敖咧着嘴角,郑小峰的样子在他眼里渐渐也模糊起来。他把手伸进西装外套里,一个沾了血的密封袋,不大不小。

 

郑小峰跪倒在邱刚敖面前,邱刚敖躺在地上,笑声有所收敛,密封袋拆开,把U盘抖出来,重新封好,沾血的U盘摁在郑小峰的掌心,其他东西连着袋子一起装进他外套的口袋。

 

“U盘你去交给那群警嚓,其他的自己留好。”

 

郑小峰没有反应,木木地盯着邱刚敖看。邱刚敖看了看身后那片海,一望无际,还有月亮碎在里面,他最后转过头来,对着郑小峰笑。

 

“乖孩子,快点把我推下去,大功一件。”

 

郑小峰仍旧呆呆的跪在那,无动于衷。

 

“快点啊你,过一会儿你同事们就要来了。”

 

郑小峰不说话也不动作,邱刚敖恼了。

 

“好啊,是不是不敢推活人啊?”

 

郑小峰终于稍稍动了动,泪珠就从眼眶里滚滚滑落,邱刚敖又恼又觉得好笑。一柄蝴蝶刀攥在掌心里,邱刚敖缓缓举到身前来,让郑小峰看。

 

“尸#体总敢推了吧,小朋友?”

 

郑小峰看见他那柄蝴蝶刀,很漂亮,精致得不像话。刀刃上有纹路,一闪一闪的,定睛去看,刻的是“郑小峰”三个字。

 

邱刚敖突然又癫狂地笑起来,靠近郑小峰的耳畔,只说了一句话,像是长辈的叮嘱。刻着郑小峰名字的刀刃一横,下一秒邱刚敖就把自己的脖颈划开来,身子砸到地面上。

 

血溅在水泥地面,溅进海面,溅到郑小峰的脸上身上。

 

郑小峰喊得歇斯底里,一声,两声,眼泪和血洒满整张脸。

 

夜沉如水,月光如练。

 

他最后还是亲手把邱刚敖推进了海里。

 

邱刚敖坠进深海,连带着两个人的过去一起。

 

郑小峰回过身,远处是警车灯红蓝交错的光芒。U盘交到同事手里,他的任务也结束了。

 

满载着麻木与迷茫,郑小峰在曾经共属于两个人的家里打开密封袋。一封邱刚敖手写的信,一颗闪着温润光泽的子弹,上面刻着“敖”字。

 

郑小峰再也绷不住理智,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婴孩。他满足邱刚敖的要求,把这两样东西收好,只是一直一直没打开过那封信。

 

生活还在继续,齿轮还在旋转。

 

郑小峰依然在警局工作,关于那天的情况闭口不谈,邱刚敖的U盘里是所有关于四年前那件事真实情况的证据,警局以为是郑小峰杀了邱刚敖,再加上U盘里的信息,给他记了一功。张崇邦的葬礼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还听说爆珠他们几个人逃到国外去,不知所踪。再往后,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忘记了这些事,忘记了曾经也有一位明日之星,和他那让人唏嘘的经历。

 

一切照常,只是郑小峰偶尔还会想起邱刚敖留给他的那句话。

 

往后做个好警嚓啊。

 

人生应如旅,视死当如归。

 

也许真是他们那时都太年少了。

 

 







 

00.

 

郑小峰那年廿三,如今已经四十出头,昔日的毛头小子到现在也成了警局里前辈级的人物,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一点儿没变,几个老友还会时常开玩笑说他到现在都是警局里最招小姑娘喜欢的那个。

 

偶尔也还会有小姑娘看着他走过就脸红,警局里的风言风语都说这位前辈至今没谈婚论嫁。嫉妒他的人会嚼舌根,说他没有父母,从小是个孤儿,也有些人说他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意外死亡了,因此他发誓一生不娶。

 

这些传言不是没传到过郑小峰耳朵里,只是他懒得理会,也怕越描越黑。当年真正知道事情经过的都是些已经退休的老前辈,跟他同龄那些人几乎都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

 

每年警队都要派人去警校看看,指导调查一类的工作,说白了就是看看有没有好苗子,重点提拔。郑小峰以前是不问这些事的,只是如今他在警队也算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么多年一次都不问也说不过去。半推半就,最后还是跟几个同事一起去了,也就当随便玩玩。

 

“来了呀。”

 

校长笑着跟几人打招呼。郑小峰跟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后来这位被调到这里来,混得风生水起。郑小峰跟他随意聊了几句天,这位校长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办公桌上的资料里抽出一份来。

 

“看看,光叙旧都忘了正事了。”

 

那人笑着把资料递给郑小峰,郑小峰翻了翻,是优秀学员的资料。他一边翻着,校长在旁一边点评着这个学生如何如何,郑小峰觉得这工作有点无聊,但仍旧耐着性子去看,直到有一页吸引住他的视线,翻页的手顿了顿。

 

“看上这个了?”

 

校长笑了笑,和郑小峰说着这一页那个学生的情况。

 

“好眼光啊郑sir,这小子在他们那一级总是考第一名的,你们要是挑人我都要给他写推荐信的。”

 

郑小峰深吸了一口气,他刚才差点以为这学员档案上的是另一个人的照片,一位已经死去近二十年的人。他很快平复过来心情,同样冲校长笑了笑。

 

“我能见见他吗?”

 

校长愣了愣,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让人喊他。你们随便聊,但是下午训练前要让他回来啊。”

 

“好,谢谢。”

 

郑小峰走到了离训练场很近的地方,看见那男孩被一个老师带过来。郑小峰点点头向那老师致意,随后朝男孩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我是东九龙的警官,姓郑。”

 

那男孩颇为乖巧,握了握他的手。

 

“郑sir好。”

 

郑小峰带着男孩,先试探着问了些很平常的问题。为什么要报警校啊,有没有什么理想,基本的职业素养,每一个问题男孩都回答得像标准答案。很像邱刚敖从前那样,郑小峰想,脸和性格,从上到下都几乎一模一样。

 

郑小峰提出要带男孩去咖啡厅喝杯咖啡,男孩点点头说好。两人坐下来,郑小峰条件反射性地点了两杯少糖鲜奶,然后愣了愣,意识到了问题,转头小声问那男孩,少糖鲜奶是他喜欢的口味吗。

 

“郑sir跟我还蛮心有灵犀的,我喝咖啡都是要少糖鲜奶的。”

 

那男孩笑起来,他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郑小峰看着他,突然间有点模糊了现实和回忆的界限。咖啡端上桌来,那男孩拿着汤匙搅咖啡,一举一动,像极了记忆里的画面。

 

男孩低着头搅咖啡,还在盘算着如果这位前辈再问些其他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待他喝下一匙咖啡,再一抬头时,却发现那警官伏在对面的桌上,耸着肩膀啜泣起来。

 

那男孩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这样持续了两分钟,男孩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尴尬。郑小峰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抬起头来把眼泪抹掉,但还是忍不住地去盯着男孩看。

 

“……不好意思,你跟我一位故人很像。”

 

郑小峰用很沙哑的嗓音解释着,男孩出于好意地冲他笑了笑。

 

“没关系的,郑sir。”

 

这男孩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长官可以下意识为他点上他最喜欢的咖啡配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看起来很坚毅的长官会在见到他后如此狼狈失态。他只知道方才他看见了长官的工作牌,知道他叫郑小峰,很可爱的名字。

 

男孩想,也许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站起身来,把手轻轻放到郑小峰脑袋上,然后很温柔地笑了,像春天和煦的暖风。

 

“郑小峰,别哭了。”

 

郑小峰眼眶里又滑落下一滴泪,然后抬手抹掉,愣了愣,点点头。

 

“好,我不哭。”

 

不知是在回应面前这男孩还是回应自己的爱。

 






“你毕业了记得来东九龙找我。”


“好啊,谢谢郑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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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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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朋友们,我自己被这一篇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最后一部分不算临时起意,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写,最终还是决定放在这里,也许会让结局不那么伤?(更伤了好吗)


整个故事希望阅读起来观感不至于太糟糕,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番外不知道有没有,大概率没有,因为真的不知道写什么。如果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应该会把敖哥最后写给小峰的信放出来。


其他关于文章写作中的一些细节的东西欢迎评论欢迎讨论,有一些心路历程可能会在评论区说也有可能放到下一次说(?)


谢谢大家,鞠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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